“我们给这个世界的事务起了许多名字,这些名字都需要定义。如果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这些名字指代的事务,那么定义应该是精确的。但实际上,哪里有精确的定义呢?起个名字,本来只是说明这个世界这里与那里不同,这个东西与那个东西不同,这件事与那件事不同。定义当然应该有,指代也应该很明确。比如泰山与华山不同,两者与嵩山也不一样,这没有疑议。但一座山,它的边界在哪里,却是一个大问题。远看我们知道是泰山,但到底泰山的边界在哪里,却无法精确地划出来。我们知道,我们这个样子的叫作人。但什么样子才是人呢?又无法说清楚。”
“这个问题,我叫作有度而无界。有度我们才能把这个事务与其他事务分开,起一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却没有清晰的边界,所有的边界,都是人为划上去的。而且,就是人为划个清晰的边界,这个边界却不清晰,总是会被新的发现突破。明白了这一点,就会避免在很多事情上犯错误。”
边界不清晰,容易被突破这件事,后世有个很形象的叫法,切香肠。你给一件事划条界线,敌人就总是在界线附近骚扰,时间久了,界线也就明存实亡。
这是世界的本质特性,不是谁狡滑,也不是谁老实。明确的边界,本就不应该划出来。
“为了认识世界,为了能够描述我们认识的世界,人们要起许多的名字。把一个一个的名字联结起来,加入原因、过程和结果,以及一些其他内容,就成了知识。必须记住,这些知识,是人类根据自己的理解,人造出来的。不管名字还是知识,都不是天地生成,都并不是道的内容。我们在天道之下,这些名字和知识,只是我们认识世界的一种方法,而不是天道本身。怎么凭借这些名字和知识认识天道呢?按照佛家的讲法,要悟。按我们汉人的讲法,叫心得。虽然听到的是一,但我心中得二。”
“天道之下,我们要得到的是道,名字和知识只是手段。不要困于手段,而忘记了根本。做官的人治理万民,不要困于法律和条例,而要时时记住人民。”
西方文明的一个特点,是没有道的,他们也并不关注道。在他们那里,代替道的是上帝,是他们无所不能的主。在主之前,他们相信有一个由名字知识构成的理性世界。
有的人学了一点哲学知识,喜欢说理性世界,甚至有人说这是西方文明强于中国文明的原因。这是不正确的。这只是两个文明对世界的认识不同,理解不同。
西方文明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都特别是重视概念,重视概念的定义。
比如自然科学之中,要定义生物和非生物,生物中又要定义动物和植物。后来发现有既不属于动物和植物的,又加上一个微生物。如果后来再发现更多,继续加,继续定义。
比如社会科学,先要做人的定义。不管定义多么明确,说定义的多么科学,实际上要么有不属于人的生物按照定义属于人,要么有明明是人,按照定义却不是人了。
西方文明中,这是无法解决的,是文明的本质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