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么看的话，其实李怀光的牢骚话，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p>
“义父教训得是。”</p>
李怀光讪讪说道，心里却是盘算着，迟早要在长安城里搞一波出口气！</p>
“你去华阴城，让李光弼他们把城门口的石头都搬开，这一战已经结束了。”</p>
方有德有些疲惫的吩咐道。</p>
此战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因为“倒卷珠帘”也有卷不动，甚至被对手反卷的时候。</p>
如果一开始皇甫惟明就有所防备，打得控鹤军节节败退。那么在这样一段狭窄的道路中，溃兵就是控鹤军的士卒了。</p>
谁卷谁还不一定呢！</p>
别看现在是大获全胜好像是不费吹灰之力，可那只是从结果反推原因而已。</p>
在没开打之前，谁也无法判断胜负如何，笃定自己这边一定能赢。这也是方有德硬是要让李光弼坚守华阴城十天的原因。</p>
只有皇甫惟明懈怠了，河北叛军疲惫了，攻城攻得心头火起，才会使不出反抗的气力，容易被“卷”。</p>
正在这时，几个亲兵抬着一块木板，上面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来到方有德面前。</p>
领着这些人的正是高仙芝。</p>
他一脸兴奋的对方有德抱拳行礼道：“大帅，找到皇甫惟明了，经过贼军将领指认，这就是他的尸体。”</p>
方有德是见过皇甫惟明的，他走近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虽然四肢躯干已经被人踩得不成样子，但脸还是好好的。</p>
这确实是皇甫惟明不假。</p>
这位掌控河北，号称麾下五十万精兵的大帅，被自己这边的溃兵给踩死了，居然死得这么草率！</p>
将军难免阵上亡，带兵征战沙场是高危职业，死亡就是归宿。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谁敢说自己打不死强无敌？</p>
方有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空虚之感。</p>
这种感觉当年也有过。那是他指使何昌期，带兵伏杀安禄山成功的时候产生的。</p>
伴随着达成目的后的寂寞与轻松。</p>
只是根据上次的经验，方有德明白，杀掉皇甫惟明，也不代表河北叛军会分崩离析，更不意味着从此河北百姓跟关中朝廷一条心。</p>
至于天下大同，盛世复现什么的。</p>
只能用任重而道远这句话自勉了。</p>
“厚葬了吧。”</p>
方有德轻轻摆手，意兴阑珊说道。</p>
高仙芝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方有德看起来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p>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抱拳行礼后告退，心中暗自揣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p>
不一会，李光弼与郝廷玉等人也坐吊篮出了华阴城，前来向方有德复命。</p>
他们坚守华阴的任务，终于完成了，这又是大功一件。</p>
“经此一役，河北贼军元气大伤，二位也可以稍稍松口气了。</p>
待回到长安，本帅会给你们记功，升官。</p>
募兵整训后，打出关中，平定天下，也是应有之意。</p>
诸位自勉吧。”</p>
方有德环顾身边众将说道。</p>
“得令！”</p>
李光弼等人齐声说道，忍不住喜上眉梢。</p>
这一波玩命真是没白费呀！</p>
他们离去后，方有德下令在华阴周围部署防御，一直忙到三更天，然后随意搭了个帐篷，就在里面睡下了。</p>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各部主将各司其职，抓俘虏的抓俘虏，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谁都没有来打扰方有德的休息。</p>
然而，等方有德睡好了觉，刚刚走出军帐。却在帐篷外面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人。</p>
“你来此何事？不是应该守着兴庆宫么？”</p>
方有德看着面色纠结的张光晟，一脸疑惑问道。</p>
“方大帅，有些话，末将要单独跟您禀告……”</p>
张光晟眼神闪烁，讪讪说道，跟个刚刚进丈夫家门的小媳妇一样。</p>
“说吧，无妨。”</p>
方有德对着身边的亲兵摆了摆手，众人都退到了十步以外。</p>
“天子在兴庆宫，杀了太上皇。”</p>
张光晟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p>
“什么？你再说一遍？”</p>
方有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p>
“末将来向大帅禀告，天子杀了太上皇，亲手杀的，掐死的，很多人都看到了。”</p>
张光晟的话，在方有德耳边嗡嗡作响。他的大脑已经陷入到懵逼状态，半天没回过神来。</p>
“大帅，现在长安乱作一团，请大帅速速回去主持大局啊！”</p>
张光晟恳求道，面色非常焦急。</p>
“已经没有什么大局了。”</p>
方有德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觉全身跟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挪动。</p>
“你别回长安了，随便去哪里都好吧，回长安也是送死而已。”</p>
方有德叹息一声，看着张光晟说道，对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快走。</p>
张光晟还想再说话，看了看方有德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p>
他对着方有德抱拳行礼说道：“方大帅，后会无期了，您多保重。”</p>
既然方有德已经不打算回长安主持大局，那么自己回长安，除了被清算外，还能得到什么呢？</p>
张光晟决定现在就去汴州投奔方重勇，他还不想死。</p>
等张光晟走后，方有德却一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p>
细心的人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银白，身形似乎都佝偻了不少。</p>
脸上的落寞掩盖不住，似乎连路边的野狗，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颓废味道。</p>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p>
这辈子算是白活了。”</p>
方有德长叹一声，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p>
身后的山林里微风吹动，沙沙作响，似有歌声传来：</p>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p>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p>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p>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p>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p>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p>
在什么时候。</p>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