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很明白，如果自己的子嗣不兴旺，那么他那几个兄弟的子嗣，群起争夺皇室正统，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p>
“李琩，你真是够狠，是朕小看你了。”</p>
基哥喃喃自语的说道，心里有点后悔，当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一点。</p>
寿王李琩性格本来十分懦弱，这是他看得很清楚的。基哥以为反正是性格懦弱，随便怎么欺负都无所谓的。</p>
没想到，正是自己的无情压迫，把原本绵羊一样的李琩，逼成了隐忍的恶犬。</p>
会咬人的狗不叫，李琩咬的这一口，真是疼啊！</p>
“圣人，这里通风不好，请圣人移驾西苑厢房歇息。”</p>
章令信已经派人“安顿”好了李亨，折返回来，见李隆基在发呆，便小声提醒道。</p>
“嗯，走吧。”</p>
李隆基站起身，木然点头。此刻的他，看上去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p>
……</p>
天宝五年秋，忠王李亨谋反，联合左龙武军大将军乌知义，薛王李琄，御史中丞韦坚等人，几乎将大唐天子李隆基逼入绝境。</p>
幸得回京述职的岭南经略使方有德，临时夺南衙禁军军权，领兵勤王扫清长安污秽，圣人遂转危为安。</p>
至于保护李隆基脱险的方重勇，按兵不动稳住龙武军的章令信与李林甫，调动南衙禁军入城未果的郑叔清，以及在关键时刻顶上的信安王李祎，官府发的公文里面，一个字都没有提。</p>
寿王在婚宴上挟持基哥这样的丑事，那就更不可能提了。</p>
表面上看，李隆基只是下旨，将忠王李亨一脉男丁全部赐死，女眷发配教坊司。而十王宅内其他各王，包括寿王李琩在内，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处。</p>
甚至连薛王一脉，基哥也只是命李琄自尽，薛王宅内其他宗室成员面壁思过，一年内不得出薛王宅而已。</p>
但实际上，李亨人脉非常广，水面下的势力不可小觑，此案被牵连者甚重。</p>
叛乱“罪首”乌知义已经在冲突中身死，被一个叫何其昌的将领斩首。韦坚等人配合李亨作乱，全家流放岭南。</p>
这等惩戒，按照以往的“规矩”，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只能保守的认为，李隆基的大招还没来，这位大唐天子，应该还是在盘算着什么人该杀，什么人该罢官流放，又有什么人该提拔而已。</p>
把这些事情办完了以后，还不会影响朝政的运作。</p>
然而，这些事情，跟方重勇已经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了。他这个龙武军执戟郎，再次恢复到了咸鱼状态，每天上班打卡，下班回家，晚上玩老婆。</p>
而方重勇这次的“救驾大功”，基哥仿佛忘记了一般，不仅是他，就连跑腿跑满全场，送出很多关键信件的张光晟，也是半点赏赐都没有。搞得张光晟每天下班都会到方重勇宅院内跟他一起喝酒抱怨，说李隆基“刻薄寡恩”。</p>
至于方有德，方重勇虽然知道老爹回了长安，但却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p>
这天，方重勇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位于永嘉坊的家门前，隔着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女人的笑声。</p>
叫开院门后，他发现不仅方大福和方来鹊回来了，大堂内还有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人，在和王韫秀聊天，阿娜耶在一旁殷勤的伺候煮茶，二女都是面带笑容，跟那人闲聊，很是惬意的模样。</p>
一时间，方重勇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p>
“既然人都住家里了，怎么婚事还不办？”</p>
那人一看到方重勇，劈头盖脸的就质问道。</p>
“父亲，这不是忙么……”</p>
方重勇小心翼翼的回答道。</p>
一进门他就认出来了，这位就是每次进兴庆宫就装作没看到他的方有德！自己这具身体的便宜渣爹！</p>
“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p>
三日后办婚礼，嗯，低调办一下就可以了，不要张扬，也不要请圣人来。</p>
日子过得好不好自己知道，不是做给别人看的。”</p>
方有德若有所思的说道。</p>
听到这话，方重勇这才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把基哥请来。</p>
“还有你这位妾室，你要好好对待，明白么？”</p>
方有德指了指阿娜耶说道。</p>
“明白了父亲。”</p>
方重勇木然点头。</p>
“那你随我来书房一下，我有大事与你商议。”</p>
方有德站起身，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回过头看到方重勇并未跟来，微微皱眉问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p>
方重勇心中打鼓，只得缓缓跟在对方身后，一同进了书房。</p>
二人落座之后，方有德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一直坐着没说话。</p>
“你自幼愚笨，五岁了还不会说话。我认为乱世可能会到来，到时你必定不能自保。</p>
而我想做的事情，注定是要断子绝孙的，所以当年设局，便是想借郑叔清之手除掉你，免得你在人间受苦，唉！”</p>
方有德感慨叹息道。</p>
“父亲真是够狠的。”</p>
方重勇面无表情的说道，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方有德在下意识的躲着他这个独子。</p>
“也不算狠吧，毕竟你落水后就昏迷不醒。结果醒来后，居然如神童一般无所不能。</p>
所以我就知道，我那个傻儿子早就死了，现在面前的，不过是一个顶着我儿子躯壳的怪物而已。”</p>
方有德看着方重勇，目光灼灼的说道。</p>
“说我是怪物，父亲何尝又不是怪物呢？”</p>
方重勇毫不示弱的与之对视，反怼了一句。</p>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说得好！骂得好！我们就是一对怪物父子！”</p>
方有德拍着书案大笑道，笑得眼泪都出来了。</p>
“黄粱一梦，当年我亲眼看着大唐覆灭，而无能为力，遂与大唐共存亡。</p>
醒来便在那敦煌的洞窟内，半身被埋，应该是殉葬的奴仆。出了洞窟，便是盛唐，上天对我不薄。</p>
你可知道，百年后，便会有个叫朱温的人，灭了大唐得了天下。</p>
因为他表字全忠，某便以全忠为表字自省。</p>
这一世，某便要让这大唐盛世永远不失华彩！”</p>
方有德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仿佛大唐才是他的亲儿子一样。</p>
“朱温？”</p>
方重勇一脸疑惑问道。</p>
“对，出身小门小户，名不见经传。你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一个人，会灭了大唐吧。”</p>
方有德满是遗憾的说道，这些话他憋了很多年，今天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倾诉，他是真的高兴。</p>
“你这个版本有点旧啊。”</p>
方重勇忍不住小声吐槽道。</p>
“嗯？”</p>
陷入兴奋之中的方有德没听清楚方重勇刚才说什么，疑惑的哼了一声。</p>
“我是说，还真是世事无常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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