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秋耕就成为一个生产周期的开端，而以秋收结尾。按照沙州府衙颁布的《沙州敦煌县行用水细则》规定，一个农业生产周期要进行六轮灌溉，即“秋水灌溉”“春水灌溉”“浇伤苗”“麦田重浇水”“糜粟麻重浇水”和“浇麻菜水”。</p>
并且每年大部分农田的浇灌次数、每次的浇灌时间和浇灌田地的种类等。</p>
这些内容，在《沙州敦煌县行用水细则》中皆有详细规定。</p>
当方重勇第一次翻阅到这份文书的时候，立刻惊为天人，深感叹服。古人在生产力有限的情况下，已经把能做的制度管理做到了极致，实在是不可小觑。</p>
方重勇觉得，这次发洪水与吐蕃人大概是没有强关联。只是，现在敦煌县被围城，很显然会影响修补漕渠，影响田里的收成。其后续恶果，不可低估。</p>
“唉，确实，今年日子不好过了。”</p>
方重勇叹了口气说道。</p>
忽然，从城下飞来一块抛石，又阴又狠，直奔方重勇的脑门而来。此时他身边的刀盾兵都已经被撤走，没有任何防范。</p>
正在这时，方重勇身后一个守城的士卒眼疾手快，冲上前将方重勇一拉，自己用后背硬生生的挨了一石头！</p>
那人瞬间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还好身上那件骆驼皮做成小甲，用绳子穿好披挂而成的皮甲，有一定柔韧性，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p>
阿段恼怒的顺着石头来方向反手一箭，很快便听到城下有人落马的噗通声。</p>
“壮士可还好？”</p>
方重勇连忙上前将那人扶起，去查看这位救命恩人，却见这位壮硕的士卒貌似一点鸟事也没有！</p>
“嘿嘿，没事没事。”</p>
这位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的汉子拍拍胸脯，活动了一下手臂说道：“某皮实着呢，吐蕃乌朵这点把戏，跟玩一样。”</p>
“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兵了！”</p>
方重勇拍了拍对方的胳膊说道。由于这位年轻壮汉太高，他根本拍不到对方的肩膀。</p>
一旁的王思礼面露尴尬之色，随即拍拍这位壮汉的肩膀道：“张光晟，你以后就跟着方使君吧。他是方节帅之子，前途无量。你的军籍，本军使会处置妥当的。”</p>
“嘿，好嘞！见过方使君！在下任凭使君差遣！”</p>
张光晟对着方重勇抱拳行礼道。</p>
王思礼无奈摇头，这位今年刚刚从军，他们家定居敦煌也没多久，家中是陕西盩厔那边的人，其父府兵番上到河西就没有再离开过了。</p>
本来张光晟已经被王思礼招募为亲兵，结果现在方重勇开口了，王思礼也不好跟对方去争执，不如顺便卖个好，这种官场人情，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的。</p>
果不其然，天亮之后，方重勇带着王思礼和本地大户的代表上了城楼，就发现小城已经被吐蕃军团团围困。只是他们围而不打，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p>
不一会，城下有吐蕃军斥候，骑着马向城头射出一箭。</p>
守军士卒将绑着书信的箭矢交给方重勇查看，只见上面用汉文写着：我军已破瓜州，斩断唐军奔赴西域之路。守城已无意义，开城投降，我军不杀一人，否则城破后血洗三日。</p>
方重勇将吐蕃人射进来的书信交给众人查看，随即正色说道：</p>
“且不说这是不是吐蕃人的无中生有之计，就算是真的，他们说不杀人，可没说不让诸位为奴为婢啊。</p>
当了奴仆，生死还不是在别人的一念之间？</p>
本官定与沙州共存亡，你们意下如何？”</p>
方重勇环顾众人说道，张光晟十分机敏的握紧了手中横刀的刀柄，密切关注着方重勇的肢体动作。</p>
不过方重勇和张光晟的担心都是多余的。</p>
吐蕃人农奴制，对于奴隶的需求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跟方重勇前世那些喊着板载的本子差不多。吐蕃高层怀柔的命令，在基层都常常得不到贯彻，就更别说其他了。</p>
所以基本上只要是到了一地，就会奴役一地的百姓。只有那些拼命反抗过他们，并对他们有过重大杀伤的本地豪强，才会被授予“舍人”的职务，管理吐蕃人不方便管理的地方。</p>
简单的说，尚武的吐蕃人看不起懦夫。所以面对他们，无论是想自保还是想投靠，拿起刀就对了。不拿刀，你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只配成为待宰的猪羊。</p>
张悛为首的本地大户们瞬间跪了一地，高呼道：“我等定与使君同心同德，与沙州共存亡！”</p>
“很好，从现在开始，城内粮秣实施配给制，动员本地百姓一起守城。违令者，以吐蕃同党论处，杀无赦！”</p>
方重勇丢了一句狠话，就带着人离开了城头。</p>
还有很多需要周密部署的事情，需要在私密的地方完成，并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公之于众。</p>
小城的封锁还未解除，沙州的麻烦更是深不可测，目前为止，方重勇身边谁也不知道吐蕃人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甚至就连瓜州城是不是还在，他都不是很确定。</p>
隐约之间，方重勇觉得吐蕃人没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撒谎。瓜州，大概率是被破城了。</p>
吐蕃若破瓜州，这次再破沙州的话，那西域跟中原则被其一分为二。造成的连锁反应，或许连河西节度府都已经难以应对了。</p>
对此方重勇忧心忡忡，感慨吐蕃人这波大招，真是迅疾如风！</p>
……</p>
天宝元年初夏，吐蕃人利用雪水融化，河流涨水后沿岸草场丰美的短暂时机，集中此前尚未参与战斗，从各茹抽调出来的精锐，兵分三路攻打河西！</p>
一路吐蕃军偏师佯攻大斗拔谷，攻克新城之后，在大斗拔谷与新城之间，与唐军来回拉锯。</p>
一路吐蕃军主力沿着冥水攻瓜州，一举破城。瓜州刺史乐庭环战死，攻守双方皆死伤惨重。</p>
因为伤亡过大，吐蕃人在瓜州屠城泄愤，几乎是鸡犬不留。</p>
另一路吐蕃军偏师攻沙州，兵不血刃的占领了无人居住的寿昌县后，在沙州小城和罗城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将两座城围困起来，向城内劝降。</p>
紧急军情传到长安，大唐天子李隆基得知瓜州被破，大发雷霆，气得一天没吃饭。</p>
随后，他一道圣旨下来，直接将河西节度使萧炅撤职，贬官岐州刺史，由王忠嗣接任河西节度使！</p>
刚刚改年号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基哥忍无可忍，他一定要找回场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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