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自己在妨碍王上政令,冒犯从吴地迁徙而来的友人,还不快把兵器放下!”</P></p>
刚脸露喜色接过了那颗璀璨夺目的大珍珠,肌肉虬结的外越人壮汉立刻显出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蓝色纹身,手持短钺朝着越人一方吼道,惊得那农夫妻子怀中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P></p>
几番言语、一把珍珠,就彻底扭转了场上的局势,让船上的越人陷入内忧外患之中,不得不说,这个吴人大户敢于冒着风险到越国来闯荡,确实有着他的水平,具备着豪商富贾的基本素养。</P></p>
也就是在矛盾双方从吴人越人转为越人与外越人的时候,伴随着舱室棚顶上的几声轻响,以及船头甲板处的落地之声,分隔舱内舱外的竹帘被人掀了开来,显露出一名年仅十二三岁的少年。</P></p>
少年左手五指挟着四枚轻巧的小戈币,右手则紧握着一柄由特大号戈币改制而成的袖珍版短戈,从眉目上来看,此人应当是老船家的孙辈,先前在船舱棚顶练习飞镖抛掷之法,现下被此事惊动,赶了下来。</P></p>
“难道帮着吴人欺辱其他国民,就不违背王上的法令了吗?不要忘了,在会稽城,我们越人才是这里的主人!好心赐给你们外越人几亩义田来种,却喂养出了这么些中山狼来?”</P></p>
作为越国习流之师水兵的后代,少年自有他的热血、坚毅,虽然人小却也有着属于他的威严,绝不信任敌对吴人的言语,刚一入船舱,就疾挥左手激射出了四枚尖利的戈币,在气焰嚣张的外越人壮汉身前插成了一排。</P></p>
只见少年从越人农夫妻子怀中抢过啼哭不止的婴儿,左手抱着,右手则将袖珍短戈的竹柄捏得咯咯作响,头上束着的抹额在从船室甲板处吹进来的河风中摇曳,显出他少年老成的姿态。</P></p>
“呵呵,你想要船上平安无事,从而得到吴国人许诺的珍珠,我也不会特意阻拦。”露了一招出众的镖技之后,这位老船家的孙子冷冷地瞥了一眼神色得意的吴人商贾,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严肃地出声宣告道:</P></p>
“在舫船航行至富阳里停靠下来之前,无论哪一方的乘客,都不要再发生冲突了,一切争端事项,均留到码头上再行解决。”</P></p>
“到了那时候,你,”少年抬臂将戈头指向吴人手中仍握着的那把珍珠,又转而朝着外越人壮汉的下颌方向,目光中露出轻蔑之色,冷声喝道:“敢于拿出这一捧珍珠作为赌斗的彩头,跟我比划一二,较出高下吗?”</P></p>
听到少年的话,外越人壮汉脸色一变,随后爆发出强烈的怒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竟然敢用这种方式挑衅他。</P></p>
“你——”壮汉猛地往前踏出一步,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那同伴给了他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P></p>
明面上,少年的意思是用武力决出胜负,惩治这背信弃义的外越人,且暗藏有另一个条件,那就是如果吴人狡诈不肯支付多余的珍珠,没有赌资可押的外越人壮汉,也算是输了这一场。</P></p>
原本没有赌约的情况下,本就是想挑起矛盾的吴人商贾,事后找借口不给珍珠,对于外越人来说,起码还有赐予一颗大珠的恩情;</P></p>
但既然有了涉及到更多珍珠的赌约,这些格外贪财的外越人,便会将整捧珍珠均视作自己的东西,并认为吴人应该为他们的风险与损失担责,最终纠缠不清,激化矛盾。</P></p>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少年完美战胜对方、狠狠地惩罚敢于勾结吴人的外越人,既让他们内部因失去珍珠而互相指责埋怨,也让他们“理直气壮”地赖上吴人商贾,向其索要“应当”重新补偿给自己的珍珠。</P></p>
这般话术与手段,与方才吴人商贾的诱导如出一辙,运用心理战术,以退为进、以柔克刚,轻易操控了船内三方的局势。</P></p>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顶尖的武者和智者方能掌握命运的舵轮、而平凡之辈只能成为时代洪流的牺牲品。</P></p>
早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船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竭力教导自己的孙儿习文练武,希望少年可以考入会稽武院这样有广大前途的地方。</P></p>
隔着船尾至舱室的竹帘,赵青感应着这趟几经周折的航途,心中微动之间,已知晓了这个少年的名字“诸发”,其人或许是后世“诸发使魏”中越国能言善辩的使臣,有着不错的发展前景。</P></p>
没有过多干涉普通人的生活,她只是随手抛撒出了一捧可增幅灵气孕养、吸收速率的“灵根原菌”,将其附在了此次事件中表现良好的诸发身上,算是对方得到的奇遇,为少年接下来赌斗获胜增加一些筹码。</P></p>
与此同时,亦有一道蕴藏锋锐的剑意暗中入驻了诸发所持短戈那枚面值五十的特大号戈币,将其淬炼打磨到了比吴钩更胜半筹的强度,作为对方减轻了船上争端的回报。</P></p>
接下来,在诸发的要求之下,全船在驶至富阳里码头之前,一直保持着平安无事的状态,唯有明白自己亏大了的吴人商贾唉声叹气,以及另一边的外越人壮汉情绪暴躁,捏着大珍珠暗自发怒。</P></p>
没有人注意到,在旅途的后半段,距离舫船约两里的位置,忽然间多出了一条可被称之为“舲”的乌篷小船,船头坐着一名手持钓竿的渔父,人与船结成了一个仿若天地初始般就存在的整体,默默跟在后头。</P></p>
渔父身披再寻常不过的蓑衣,脸型修长,年纪约在四十左右,肤色黝黑,满脸风霜,眉头像时常皱到一起的样子,却有股罕见的文秀神采,双目藏神,使人有孤傲不群的感觉。</P></p>
在这浩渺天下之间,除了大国小国实控的朝堂和城邑、郡县外,还有另一个属于江湖宗派的世界,很多时候又被称为“山上的世界”,跟各国之间的斗争两相隔离,只使用传统的武林规矩来进行交流。</P></p>
话虽是这么说,但有很多人都清楚明白,“山上”的人常常会在“山下”编织出另一个身份,“山下”之人对于“山上”亦然,两者之间明暗身份的转换,已成为了朝堂江湖高层中人的默契。</P></p>
他们的真实身份与目的,正如同雨雾中的船只,令人难以捉摸。</P></p>
而江湖中代号“渔父”的人物,早在两百多年前便已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而当这个“代号”所拥有者新旧交替之际,更是在多国掀起了腥风血雨,让千百个宗门帮派为之胆寒。</P></p>
比起前方普通舫船内发生的事情,“渔父”更关注的还是船尾坐着的赵青,在感应中逐渐皱起了眉头,缓缓转身从边上的鱼篓里抓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将其放生进入了水中。</P></p>
“鱼抓错了,那就在放归时标上记号,再重新捕上一条。”</P></p>
只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目光透过飘扬的篷布,远望着天际的尽头,声音仿佛从缥缈的远方传来,充满了世间的苍凉和洒脱。</P></p>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