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猛的愣了一下,久久没有动静。半晌他才低声“哦”了一句,慢慢的躺下不动了。
任家远还以为那天摔了韩越电话,韩越肯定是要找他麻烦的。谁知道没过两天,韩越竟然亲自跑来找他,请他帮忙介绍个心理医生。
任家远简直惊悚,问:“你这两天又打人了?”
“没啊。”
“……又跟楚工吵架了?”
“没啊。”
“那你怎么突然……”
韩越脸色一变:“非要叫我来看医生的不是你吗?怎么我来了你又问东问西的,搞得好像不欢迎我似的?”
任家远心说我这不是怕你惹祸么,你主动要看医生我欢迎还来不及。医生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我这是天下医者父母心啊!——靠,老子简直是个圣父!
按照韩越的要求,他倒不在乎心理医生权威不权威,他只要求足够隐秘,别传出去让外人知道。任家远给他再三保证了医生保护病人隐私的职业道德,然后给他介绍了一个资格权威的医生朋友,还亲自把人给领上了门,约定好一个星期来一次,每次都由任家远亲自陪同。
韩越去看了三次以后,那个心理医生朋友约见了任家远,直截了当的说:“韩二少有点爆发型人格障碍。”
任家远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说:“我看也像,只是不严重。”
“是的。你看他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而发火,行为冲动并且完全不考虑后果,事后虽然强烈后悔,但是又无法保证下次不再犯。他是典型的希望自控,却又缺乏自我控制能力。就像他告诉我他当时打那个工程师,他说那是顺脚踢过去的,但是‘顺脚’实际上就是情绪无法控制、暴怒时冲动不计后果的表现。要是再这样下去,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还会动手打人的,而且随着暴发型人格障碍更加深化,他会打得比上次还狠,事后又会比上次更后悔。”
任家远吃了一惊,“他这脾气都好多年了,从小他就那样,难道……”
“这个我从他的叙述中能听出来,他小时候十分缺乏父母和家庭的关爱,可以说他是在完全不挂念家庭感情的情况下长大的。亲情、友情、爱情是塑造一个人感情世界的几个基本外界因素,他不缺乏友情,但是在亲情和爱情上都相当失败。这个人格障碍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不断加深,至于为什么没有爆发,只是因为缺少暴发的契机而已。”
“契机?”
那个医生朋友耸耸肩,“你应该看得十分清楚吧,韩二少这么多年来都没跟家庭发生什么冲突,第一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少回家,没时间跟家人发生矛盾;第二是因为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塑造了一个‘男人必须要承担家庭重担’的意识,在这个意识的指挥下,他对家庭存在着一种天然的责任感。他跟我说这么多年来他都没谈过恋爱,虽然以前有过伴儿,但是心理上都不亲密,最后也都分手了。也就是说他以前那些伴儿并没有给他造成心理危机,也不能成为触发他心理问题的导火索。真正让他产生严重不安全感的,是他上次打的那个工程师。”
任家远不自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更加全神贯注的听着。
“我从你这里也了解到一些情况,据说那个工程师并不怎样……咳,中意韩二少。这种反抗和拒绝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心理危机,他害怕失去爱人,害怕被抛弃。他上次生日时打人的事情明显表现出了他无法控制的心理恐惧。可能他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有体验过这种危机感,结果一下子就把他情绪冲动、无法自控、暴躁易怒的人格障碍给激发出来了。”
“……我操,那他还有得救吗?”
那医生朋友一口茶水喷出来:“拜托了老任,又不是你们外科手术,还有救没有救的?没救就直接送精神病院去了!这种事情只能慢慢做心理疏导,配合系统脱敏技术,顶多了做点催眠。放心吧,韩二少这么多年混下来都没出过大问题,短期内不会杀人放火精神失常的。”
任家远松了口气:“脱敏治疗不是问题,反正他最近几个月都在北京,一个星期来看一次得了。”
“一定要叫他来。”那医生朋友坚决的嘱咐:“脱敏治疗虽然很痛苦,但是也很有必要。如果有一天他能从潜意识里接受那个工程师跟他分手的事情,那他的暴躁型人格障碍也就好了大半了。”
任家远回去以后,把那哥们的话添油加醋的跟韩越重复了一遍,又说:“人家说了,楚工虽然是你心理原因被触发的契机,但是却远远不是这个问题的终止。如果你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以后跟司令和夫人、跟你大哥大嫂、甚至跟你过命交情的兄弟们都会产生很大矛盾的。不想以后孤家寡人的话,就老老实实去做心理治疗吧。”
韩越沉默良久,低声道:“你跟那个医生说,我以后每个星期三晚上过去一趟。”
任家远点点头,正准备去打电话给那个医生哥们儿,突然听见韩越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不过没用的,我一辈子也接受不了他可能跟我分手的事情,哪怕只是假设……”
任家远一惊,抬头望去,只看见韩越叼起一根烟,啪的一声点起了打火机。他低着头去凑那个火,香烟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