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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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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留下了后遗症,弟弟妹妹还有阿峻一直在长,她却始终那么大。衣服破了,她抱着裙子坐在楼下卧室的床上,等蔡妈妈来缝。秋千荡高了,她会转头去看那个窗口,冲那边招手。

李先生不再强求她做功课,蔡妈妈也不再教她学女工,于是她多了很多时间可以玩。

她最喜欢的其实还是荡秋千,但家里人不知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她想逗大家笑,所以想了很多游戏,拉上很多人一起玩。

阿峻最不开心,所以她总带着他。

毕竟,她是姐姐啊。

只是,她这个姐姐并没能陪弟弟妹妹们玩多久。她死于又一年的夏季,那天的阿峻格外不开心,所以她费了百般力气去逗他,笑着闹着,直到被藏进沙发里。

那天是5月19号,跟蔡妈妈裙摆飘出窗沿是同一天。

那年曼昇和阿峻都15了,个头高高像个大人,而她还是11岁,小小一只。

那张沙发底下也有灰尘和蛛网,跟她当初捉迷藏趴在床底下一样,只是捉迷藏不用扭断脖子和手脚,没那么痛。

一切仿佛时光穿越,一命抵一命。

小姑娘蹲在后院门边,懵懵懂懂的表情一点点褪淡下去,嘴角慢慢拉了下来。

那一刻,笼里牵制她的东西松动了一下,整个沈家洋楼抖了抖,像突如其来的地震。

闻时一个问题把她问醒了。

夏樵吓了一跳,半蹲下来稳住身形,慌忙道:“这是什么情况?”

谢问:“笼快散了。”

夏樵:“真的吗?为什么?”

“你躲在窗帘后面,手里抓着好几只玩具球,突然有几个不受控制掉出来了。你会不会急了出来捡?”

“会。”

“就是这个道理。”谢问抬脚朝闻时走过去,“你哥在引笼主。”

听他这么一说,夏樵忽然周围哪里都不安全,背后好像总有人盯着他们,毕竟笼主至今好像都没现过身:“他会藏在哪里呢?”

谢问头也不回地说:“哪里都有可能,任何可以出现人的地方。”

任何?

夏樵神经质地扭头看了一眼,又匆忙追过去。

谢问在闻时身边停下脚步,抬手扫开一片黑雾。他听见闻时问李先生:“你抱着信匣,是要去哪?”

李先生在震颤中摇晃了一下,用木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警局。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在这两个字下面写道:回家。

“先去警局报案,再带着你的信回家,再也不回来,是么?”

李先生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以至于闻时把这句话清晰地说出来时,他下意识朝后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畏惧和排斥的姿态。

但良久之后,他还是攥着手点了一下头。

是啊,他差点忘了,他是要去警局报案,然后再回家的。

他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就算发现了事情,也不会当面说出来。他当初想得很周全的,趁着夜深人静,抱上他的宝贝铜匣,再带上一封交给警局的信,从后院走,谁也不惊动。

后院的墙不高,在水井上码一块石头,踮脚一跳就能出去,他这个身高也不成问题。

怕其他人担心多想,他还在茶几上留了张字条,说家中有急事,暂归。

他搂着他最重要的东西摸到后院墙边,没成想,早有人在那等着他了。

被麻绳套住脖子、坠入井中的那个瞬间,他听见了沈家客厅座钟“当”地响了一声,像黄泉路头的撞钟。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很多念头。

他想,他不该把座钟时间往后调的。管家每夜听到钟声都会醒一会儿,起来喝杯水。如果没调时间,管家会醒得再早一些,一定会发现后院的这些动静,也许能救他一命。

他又想,雅蓉和囡囡以后再也收不到他的信了,不知道会不会哭。

他还想,如果这都是梦,那该多好。

这一定是梦吧。

……

于是那天之后的每一个漫漫长夜,当所有人睡着之后,李先生都会从那间卧室的床上坐起来。他会在床上写下给管家的留条,然后趁着无人醒来,去衣柜翻找他的铜信匣。

那是他的家当,只要带上,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但他夜夜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直到今天。

他搂紧了信匣,再次用木枝划写道:现在,我能回家了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沈家小楼震颤得更加厉害了。

夏樵想起刚刚谢问说的话,在心里默默数着:两个球掉下来了。

笼主大概真的开始急了,因为整栋沈家洋楼忽然泛起了金红色,墙上映着摇曳的火光,几人的影子在火光中颤动。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噼啪脆响,像炉膛里燃烧的干柴。

然后,滚烫的风从走廊深处吹拂过来,热浪扭曲着屋里的每一条直线。

他们仿佛正置身一片奇怪的火海——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看到火。

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闻时忽然抬头朝走廊顶头看过去。

“关门!!!”有人远远地叫了一嗓子。

声音并不算洪亮,却传得极远,直贯耳膜。

“门”字尾音还未散,一群身影绕过那处墙角,狂奔而来!

杂乱的脚步声在整条走廊里交错回荡,显得紧张又焦灼。

打头的是大东,他边奔疯狂打手势,咆哮道:“火啊!火追过来了!”

那群在房间里沉睡不醒的人不知怎么都醒了过来,明明人数不多,却跑出了浩浩荡荡的气势。

夏樵不知所措,冲他们喊了一嗓子:“怎么回事啊?”

“我做梦了!”孙思奇很快超过大东直奔这里,他冲得太快,扑得夏樵连退好几步,怼在了墙上。

“我是那个什么婆婆!”孙思奇从墙上挣扎起来,“本来要去那个小房间给长明灯添油,结果那个房间烧起来了!”

夏樵懵了:“然后呢?”

孙思奇一拍大腿:“然后就真烧了啊,整栋楼都烧起来了!”

“谁烧的?”闻时问。

“阿峻!”孙思奇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可能想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整栋楼的震颤又翻了倍,楼上楼下的窗子都疯狂作响。

孙思奇这状态一看就是跟笼里的人通了梦,不小心梦见了沈家做饭婆婆的经历。一般这种情况能直接睡到闻时解笼,但他居然醒了过来。

“你怎么醒的?”闻时问。

孙思奇捂着脸,转头去指身后的人:“老毛扇了我好几下!”

闻时抬头一看,老毛跑在所有人的最后面。当他转过拐角朝这边奔袭而来时,长龙似的火焰“轰”地一声直滚过来。

大火瞬间吞没了落在后面的几个人。

孙思奇和夏樵倒抽一口气,浑身的血都凉了。

就在那一刻,谢问垂在身侧的手指凭空动了一下。只听火里传来一道清朗的长啸,犹如长风顺着山脊直贯而下,穿过百里松林。

一扇巨大的羽翅通体鎏金,从火海中横扫而过,掀起的风墙有股万夫莫开的气势!

冲天的大火撞在风墙上,乍然蓬开犹如一大片火莲花,却一分一毫都溅不到众人身上。

大东、周煦和老毛从火里跑出来,在那扇羽翅的照拂下完好无损。

他们在火光映照下惶然回头,看到的却只有金翅残留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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