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玉璧城是王思政新筑,这座城的虚实,东魏军心里其实是没底的,所以高欢也是有些轻敌。
然而如今的玉璧城,可以用来防守的套路,早就被人洞悉,说来说去,不过是十多年前那些。但是,现在的齐军会用什么招数攻城,韦孝宽心中可是一点都没底的。
“都督,有个不好的消息。邺城的密谍送来的,大概也是最后一个消息了,他们已经失去联系很久,大概,是被高伯逸的人抓捕了。”
辛道宪带着惋惜说道。
这次送来的信里面,说他们很可能已经暴露,要撤离邺城。然而离这封信落款的日期已经过去一个月,他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信也是通过商队的他“特殊货物”夹带而来的。
是从潼关而入,在周国转了一个大圈,最后回到蒲坂,再从蒲坂到的玉璧城。而不是专人从河东渗透到玉璧城亲自送来的。
这说明邺城那边,对于密谍的监视,恐怕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了。这批人,只怕很可能已经被抓。
甚至这封信有没有问题,都要打一个大问号。
所以辛道宪将这封信扣下了几天,自己揣摩了一番觉得没问题以后,才拿到韦孝宽面前,生怕干扰了韦孝宽的思维。
“信我不看了,你直接说吧,什么事。”
韦孝宽笑着问道。
“高伯逸在磁县建了一座小城,似乎是在模拟玉璧城的样子,然后派神策军各部去轮训,训练怎么攻城。
当然,这件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毕竟,军队反复调度到磁县,显然不是为了给高氏一族看陵墓的。你觉得呢?”
辛道宪沉声问道。
“信还是给我看看吧。”
韦孝宽苦笑道,刚刚说的话,就吞进肚子里了,挺丢人的。
辛道宪将信递给韦孝宽,然后站在一旁,不说话。
韦孝宽站在桌案边,拿着信反复的看了又看,然后并未发现有暗记什么的,这才叫信纸放到桌案上。寥寥数句而已,他看一遍都能倒着背。看信不过是确认真伪而已。
信件有极大可能是真的,只不过,没有走正规渠道,而是走了备用的送信渠道。应该跟信在一起的信物,也没有。这极有可能,是因为齐军盘查严格,所以才故意为之的。
逆向思维,如果齐军捕获了他们,那么,定然需要用信物去伪造“真实信件”,提高可信度。而在紧急情况下,使用备用渠道,那么信物的安全并不能保证。
所以现在这样,反而能证明信的内容是真的。
只是,信的真实性没问题,但是里面说的事情,却让韦孝宽深感不安!所有的事情,几乎就是在朝着自己预想中最不利的情况在发展。
高伯逸并没有骄傲自满。
高伯逸并没有轻视玉璧城的防御。
高伯逸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想破解玉璧城防御的办法。
他的所有付出,一定会有所回报的,就看是在哪里回报,回报的方式如何。
韦孝宽如何会不惶恐?
不过信中还提及了另外一件事。
他们在邺城中跟踪高伯逸行踪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酷似齐王妃阿史那玉兹的人!并且这个女人身怀六甲,肚子已经很大,几乎到要走不动路的地步。
结合各种信息推测,这个女人,就是宇文宪对外公布已经“落水身亡”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
而从怀孕的时间推测,这个孩子,不可能是阿史那玉兹跟高伯逸的,那大概确实是宇文宪的孩子。当然,如果阿史那玉兹水性杨花,也有可能是她随从的孩子,只是这种可能几乎小到没有。
如果攻打玉璧的时候,高伯逸拿阿史那玉兹的性命来威胁宇文宪,这位身在后方蒲坂城的北周王爷,调兵支援自己的时候,动作会不会也慢上个几分呢?
当初宇文宪的决然,导致了阿史那玉兹出现在了北齐首都邺城。
那么这个男人,到底还能不能信任?一时间,韦孝宽陷入两难之中。
这事他按道理,应该要第一时间跟宇文邕说。只是那样,宇文宪绝对会被调回长安,派来一个对宇文邕更忠心,却更不靠谱的宗室。
这对于坚守玉璧的韦孝宽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此事你知我知,暂时不要跟陛下说。若是今年齐军未至,年终回长安述职的时候,我再将此信送到陛下案头。”
韦孝宽猜测,高伯逸并不会在今年攻打周国,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依据,就纯粹是一种直觉。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高伯逸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但是独孤信却不一定。
河东的齐国边军,对于战争的准备,还是很认真的。
“都督,这件事被皇帝陛下知道,似乎不是很好。”
辛道宪委婉劝说道,这个时候,按照宇文邕的脾气,那就应该赶紧的把信丢到长安去,何必要替宇文宪遮掩呢?
纸包不住火,阿史那玉兹暴露行踪,只是时间问题,甚至有被高伯逸公开宣传的危险。
“你不懂,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个突厥公主的事情了。”
韦孝宽长叹一声,辛道宪不笨,却也缺乏了对政治事件的敏感性,很难将一些看似无关,实则关联巨大的事情联系起来。
长安传来的消息,突厥可汗阿史那燕都,以突厥公主失踪,周国照顾不周为由,暂停了两国之间的物资互换!
也就是说,在周国秋收以后,物资最为丰富的时候,阿史那燕都“不玩了”。说突厥公主如何如何,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
真实的理由却是,突厥各部,都感觉周国从互市中占的便宜更大,给的价钱太低了。互市不是不行,但是……得加钱!
这背后,似乎还有人在鼓动!要不然,平日里一盘散沙的突厥各部,凭什么整齐划一的对木杆可汗施压呢?
木杆可汗是不会为宇文邕承担压力的,所以来自突厥各部的压力,就自然而然的到了周国这里。
牵一发而动全身,韦孝宽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告诉宇文邕阿史那玉兹的行踪。哪怕对方已经隐约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