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微微皱眉。
这他喵的不是高湜开的酒坊里卖的“二锅头”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对于高氏皇族,高伯逸是采取了两种策略。对于嫡系和“有潜力”的旁系,不听话的旁系,一向都是阴搓搓的收拾,见缝插针。
对于听话的旁系,高伯逸可以让他们经营一些“产业”,让其富贵无忧。当然,名义上的权力还有,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
酿酒作坊,就是高湜的产业之一。
“我听李德林说,岳父大人今日去了邺南城皇宫?”
高伯逸故作惊讶问道。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独孤信满肚子火气。他是弄不明白,高伯逸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犯迷糊呢?
如果说他真的蠢,又为什么会大肆封赏王琳呢?
独孤信已经听说了,齐国中枢给王琳的封赏,那真是……大得有些吓人,几乎快到“赏无可赏”的地步了!
“哼,老夫只是去看看热闹罢了。”
独孤信冷哼一声说道,话语里的酸味,根本掩盖不住。
“岳父大人,有些话怎么说呢,重头戏,往往是在最后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嗯?
听到这话,独孤信瞬间就来劲了。
“愿闻其详。”
他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似乎一直都没有看透。从知道这个人的第一天开始,似乎就是这样。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如今淮南的十年免税期,过完年后就到了。那时候,江淮民变几乎不需要怀疑,王琳和他麾下部众,正是要去稳定民心。
所以给王琳的封赏,不但不能小气,而且还要超规格的给。让两淮人都看看,齐国没有把他们当外人,也是树立起一个榜样。”
这么解释,还有那么几分道理。独孤信微微点头,相信了这个说辞。高伯逸或许说话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可是,对方现在在这里耐心解释,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妥协的态度。
既然有这个态度在,那一切就可以谈谈,独孤信觉得自己就没必要做鱼死网破的准备。
“老夫麾下还有许多人,他们都要谋一个出路,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独孤信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想问的,不过是独孤家应该何去何从罢了。最多加个韩擒虎。
“齐国乃是四战之地,幽州挨着突厥,两淮挨着陈国,西面周国虎视眈眈唯有东面靠海,稍稍可以喘息一下。”
看到高伯逸话没说完,独孤信没有打断,耐心等着对方的下文。
“齐国的心腹大患,唯有周国与突厥,其中又以周国为甚。两国边境中,还有一处要害位置,没有大将镇守,我打算让岳父大人带兵镇守此处。”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南阳?”独孤信其实并不是很想去南阳,那里有许多不太好的回忆。
“不,是河东!”
丢了宜阳和弘农之后,周国南下通道被彻底堵死,想奔袭南阳不亚于痴人说梦。
“去河东?”
河东乃是东西要冲,地形复杂,典型的“山河表里”。这里齐国与周国的战线犬牙交错,经常变动。不过自从韦孝宽退回玉璧城,并放弃外围所有防线后,河东就完全被齐国所占据。
当然,韦孝宽缩回去了,不代表他就会一直当缩头乌龟。只要有机会,周军同样可以走河东一线。
到时候独孤信就会直面周军刀锋。
“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其实独孤信是希望留在邺城地区,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高伯逸本身就是“京畿大都督”,高洋没篡位前,也是“京畿大都督”,甚至高欢都当过这个职务。
成为邺城地区的守备,那无论是什么职务,都会跟“京畿大都督”相冲突。哪怕高伯逸不当这个都督,把职务让给自己,恐怕也会造成极大动荡。
“河东乃是要害之地,若是我今日就宣布此事,只怕会在引起群臣反对。这齐国毕竟不是我高伯逸的一人国度。
大鸣大放的封赏王琳,只是为了树立典型,一个王琳就足够了。至于岳父大人,年后无须召开朝会,任命就会悄悄的下来,该有的东西,一样不会少。”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番话简单点说,就是王琳只是面子拿得多,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名望卓著的人,还有“忠臣”人设。
而独孤信反叛出了周国,就不要那么高调了,多弄点里子,才是正道。那些虚名,就如同天上的浮云一样,过眼就散了。
“年后封赏?”
独孤信疑惑问道,这好像有点“不合常理”。后世连发年终奖也会在年前发啊,谁会年后再发奖金?
这封赏不下来,大家还能过个好年?
看到独孤信似乎心中有疑问,高伯逸凑过去,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独孤信这才恍然大悟!
“消息可靠么?”
“很可靠,韦孝宽一直喜欢玩这种。”
独孤信微微点头,高伯逸的话很有道理,现在低调一点是对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套路一下某些人呢。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你去陪陪四娘子吧。”独孤信感慨的叹息了一声,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的心情也是一波三折,不足为外人道也。
谁知道高伯逸却摇了摇头道:“做戏做全套,今日我不但不能在这里留宿,反而现在就要离开。岳父大人也要帮忙传达一下,将消息散播出去才好。
我与岳父大人失和,岳父大人恼羞成怒,外面的人这样认为才是最好。”
做戏做全套!
独孤信恍然大悟,看来高伯逸的野心很大,他的目光,始终都是灭周,始终都是为了齐国能够统一天下。
而非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岳父大人请留步。”
独孤信都没有出房门,就被高伯逸止住了。一想到“做戏做全套”,独孤信觉得自己不出门,才是正常现象。
等高伯逸走后,他才关上房门,一个人在房间里缓慢踱步,回忆高伯逸所说的每一句话,越是回想,越是感觉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怕。
或者叫令人敬畏。
走一步,准备三步,看着前面十步。他现在就在做灭周的准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次到关中呢?
独孤信不由得想起了过往的很多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