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杨愔看到策略上的一句话,愣神了好半天。这是高伯逸写到策略里的一句话,从前一晃而过就过去了,他也没有去多想。今日看到这句,才感觉如五雷轰顶,仿佛真相大白。
杨愔一直都认为看不透高伯逸。
你说这人是个玩弄权术一直往上爬的吧,他又不完全是这样。
可是这个人呢,跟他和崔季舒等人又完全不同,他完全不会忠诚于什么人,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甚至是很多危险的想法。
记得有一次高伯逸跟高洋一起喝酒的时候,似乎说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在高伯逸的眼中,已然是看不起任何人。
他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尊敬你,但在内心里,却未必看得上你。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年轻貌美的女子傍上只有钱财在手的垂暮老人,如果你没钱,那么在这名女子眼里,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高伯逸会不会认为,如果没有宰辅这张皮,他杨某人就什么都不是呢?
杨愔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来。
他自嘲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今天这出戏,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高伯逸逼自己走人罢了。这一幕当然是小试牛刀,伤不到自己,可是后面那些招数,绝对会逐渐加码!
杨愔虽然是第一次体会高伯逸的招数,可是在此之前,他冷眼旁观之下,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套路。
政治,果然是血淋淋的啊。此时此刻杨愔也有点后悔没有听崔季舒的话。
如果上次朝会的时候,一开始自己就以身体不好为由乞骸骨,倒是可以免去今日之辱。当然,如果今天赖着不走,那么下次朝会,自己恐怕就会非常狼狈的离开。
做人难,做宰辅更难,做齐国的宰辅难上加难!
“阿郎,高都督来了,就在大门外面。”
书房外传来老婆高氏的声音,颇为忧虑。
“行了,我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杨愔不耐烦的说道,连身子都,懒得挪动一下,更别说上去迎接了。
如今他已经至仕,不用去想着怎么跟高伯逸打交道了,自然也不想理会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兔崽子。
很快,一身棉袄的高伯逸,就进入到杨愔的书房里,四处打量,最后坐到这位胖乎乎的“前宰辅”面前。
“你是来看老夫笑话的么?可惜啊,老夫已经想明白了,随你便吧,无所谓了。”
杨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了想,起身在书房的某个抽屉里拿了个花里胡哨的酒杯,放到高伯逸面前,给他也倒了一杯酒。
“当年先帝(高洋)送给我的,据说来自大秦(古罗马),不过我从未用过。”
杨愔感慨的说道。
杯子是比现代高脚杯要短一些的“高脚杯”,看上去是银色的,也很可能是银质地。和齐国常见的花纹酒杯不一样的是,这个酒杯上刻着浮雕。
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坐在一个同样没穿衣服的男人身上,似乎还有一排没穿衣服的女人,站在这男人身前“等待挑选”。
这很有可能是大秦的奴隶主在挑选美丽女奴侍寝的画面。
果然,这确实很符合高洋的审美!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
不过杯子里的酒可不能喝,这辈子是银铅合金制成的,用长了时间以后,会变傻的!古罗马的衰落,与贵族长期和广泛使用这种杯子大量饮酒不无关系。
当然,只是个次要因素。
“先生现在是不是还在怨我?”
高伯逸诚恳的问道。
他并没有虚伪的说今日朝会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如果那样的话,就是在把杨愔当傻子了。
涵养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戏弄。
“怨恨倒是谈不上。老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倒是没有想过会这么早。”
杨愔轻叹一声道:“如今老夫已经至仕,你想对我说什么?解释一下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
“杨先生,您知道先帝驾崩之前的弥留之际,对我说了什么吗?”
高伯逸轻声问道。
还有这事?
杨愔一愣,他也是第一次听高伯逸说起高洋临死之前提起的事情。
“不知道,老夫也是第一次听说。”
“先帝说,他一手缔造的齐国,绝不能垮在后人手里。这偌大的江山,谁能将其发扬光大,那么它就是谁的。”
嗯?有这种事?
杨愔觉得很不可思议,高洋这拱手将齐国让给外人的想法,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让给高演不好么?
想到这里,杨愔回忆起高洋平日里乖张的性格和高傲的心气,又有些黯然。
这样的人,断然没有把江山心安理得的交给闭着眼睛就能得到他所有一切的人!老子辛辛苦苦才有今日局面,你就想等老子死后照单全收?
凭什么?
联想起赵郡李氏对高伯逸的鼎力支持,杨愔似乎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赵郡李氏不去支持外甥高潜,而要支持女婿高伯逸了。
百战成王者,必定远胜生而为王之辈。哪怕是亲戚,也没必要把家族给一个黄口小儿陪葬。高洋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管他呢,老子死后洪水滔天,你们慢慢玩吧,不奉陪了!
“先帝临终前,告诉了我十二尊大金佛的位置。如今大齐开发银行里发行的票据,都是以此为根基发行的。”
高伯逸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有这种事?”
杨愔脱口而出道。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为一国宰辅,居然连邺城里的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杨先生,今日那封信,全都是无稽之谈。不过呢,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什么话?”
“去扬州养老,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杨先生觉得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