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说三分香气楼就尽得一切，也不尽然。</p>
至少站在夜阑儿的视角。</p>
这一次三分香气楼在南域多年的伏手，一朝尽数归空。天香战死三个，心香死了五个，奉香真人法罗也死了。洞天宝具【桃花源】，再次被带回郢城。</p>
用这些牺牲，换一枚祸果，换一份楚国不究过往的默契，是否值得？</p>
也许时光会带来答案。</p>
“祸果神通么？”昧月平静地道：“楼主没有告诉我这些。她只告诉我，我需要拿到什么。”</p>
夜阑儿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你太冒险了，不必如此的。”</p>
这一次南斗秘境之行，昧月以身入局，最终摘得祸果。听起来是很利落的行动，过程实在不能说是轻松。</p>
罗刹明月净帮她布置的保命路径，未见得就能够成功。甚至可以说，直到此刻，她才能确信自己活下来了。</p>
但是当初直面罪君、需要在庄雍洛三国间辗转的时候，她还未能列名天香或心香。</p>
后来成为天香第七，再成为心香第一……这些难道唾手可得吗？</p>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有所承担。”昧月波澜不惊：“或许这就是我应该经历的人生。”</p>
这句话实在耳熟。</p>
夜阑儿想起来，姜望在河谷跟她说过类似的话。</p>
她瞧着此刻的昧月，忍不住摇了摇头：“我真的觉得很奇怪。面对你这样的女人，连我都忍不住心动。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心如铁石，视而不见？”</p>
昧月猛然转眸：“你去找他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p>
夜阑儿举起双手，讨饶道：“好妹妹，别生气。我没有说你是谁。”</p>
昧月从莲台上飘身而落，反手将这朵莲花握小，收归袖中：“我发现很多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高估自己的智慧，而低估他的聪明。难道他天生有一种让人怜爱的笨拙？”</p>
夜阑儿略略蹙眉：“……你到底是说他聪明，还是说他不聪明。”</p>
“我在说你并不聪明。”昧月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去找他了，他就一定能猜到昧月是谁。”</p>
“猜到就猜到吧。”夜阑儿破罐子破摔：“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也应该让他知道。要不是你不让说，我非得好好问问他。”</p>
昧月摇了摇头：“我没有为他做什么。上次带你去杀杨崇祖，是因为我也需要张临川死。我是白骨圣躯的道果，所以长期要隐藏自己，杀死占据了白骨圣躯的张临川，就是抹掉对我来说最大的威胁。你是在帮我，不是在帮他——”</p>
“这些话对他解释去吧！”夜阑儿撩了撩发丝，无所谓地道：“反正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偏爱你的。”</p>
“那就别再自作主张了，我的好姐姐。”昧月往地宫外面走：“我有我的路要走，并不是围着他生活。你更是无此必要。”</p>
“是吗？”夜阑儿在她身后问道：“这一次局势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不找姜望帮忙呢？他现在可不得了。实力高强，身份尊贵，知交遍天下。他是不是说过要救你一次？要救几次来着？”</p>
昧月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外走——</p>
“他休想还清。”</p>
……</p>
……</p>
大楚帝国名为“酆都”的组织，总部并不在王都。而是在楚国边境，一处舆图上找不到的神秘地方。</p>
总部的名字就叫“酆都”，也被称为“人间鬼国”。</p>
当代酆都尹顾蚩，是一位不怎么显名于世的强者。但活动在暗夜里的人，无不闻其名而色变。</p>
向凤岐当年试剑天下，来南域的第一程，就是人间鬼国。</p>
顾蚩是洞真无敌者南来的第一个挑战对象，由此可见分量。</p>
楚国酆都尹顾蚩、景国的中央天牢桑仙寿和镜世台傅东叙、秦国的镇狱司上生典狱官阎问、齐国的打更人首领韩令、牧国依祁那寺的寺正郅言、荆国的暗星罗睺，可以算作如今六大霸国的最高情报负责人。</p>
这当中上生典狱官阎问是镇狱司最高首领，在他之下，才是阏逢、屠维等十名司狱长。</p>
“依祁那”本来是一座神庙，名为“颇巴德弥”。</p>
“颇巴德弥”是苍图神语，意思是“神之眼”。乃是苍图神教里监察草原、惩处异端的组织。向来以“酷烈”闻名草原。曾经草原上诸教绝迹，就是颇巴德弥庙的功劳。</p>
后来改庙为寺，改名为“依祁那”。</p>
“依祁那”是草原语，本意是“无家可归的”，引申为“无名之人”。</p>
又说“为狼鹰爪牙，尽无名也。”</p>
但还有一个重要的点——“依祁那”是牧国太祖赫连青瞳的本名。草原上叫这个名字的不少，因为它有“孤儿”的意思。没有光荣血脉，没有显赫家世，甚至没有父母，就只能叫“依祁那”。</p>
赫连青瞳是贫苦出身，自小无父无母，只有一只爷爷留给他的羊羔。恰逢草原上诸部乱战，民不聊生，肥沃草地都被贵族圈占，不许普通百姓放牧。他宰掉自己养的羊，饱食一顿，提着宰羊刀去应征贵族私军。就此开启波澜壮阔的人生。</p>
从一个放羊娃，成长为创建霸国的天子。这亦是不输苍图神话的壮举。</p>
将“颇巴德弥庙”改成“依祁那寺”，当然是一种权柄转移的昭示，代表赫连家族的王权，替代了苍图神教的神权。也寓意牧太祖永远注视着这个世界，庇护他的子孙。</p>
担当寺正的郅言，虽然不像主管治安的苍羽巡狩衙衙主呼延敬玄那么有名，论及威慑，却是远在呼延敬玄之上。</p>
被呼延敬玄盯上无非是个死，被郅言盯上了，死是最好的结局。</p>
与“依祁那寺”交锋最多的“暗星”，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p>
所谓“暗星”，是寓意诸天星辰旗里，十三颗星辰之外，不显的那颗隐星。足见其重要性。</p>
暗星的每任首领，都名“罗睺”。专于暗杀，堪称此道宗师。</p>
今天的顾蚩如往常一般，在午时三刻离开府衙，在这“人间鬼国”里散步。</p>
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只要人在酆都，就雷打不动。</p>
他常说一句话——“要让人心，晾晒太阳。”</p>
酆都也通常是在这个时间点，统一解押犯人进来。</p>
如此顾蚩在散步的同时，也顺便过一道眼。有时候心情一好，就随机点一个嫌犯出来，亲自讯问。</p>
有人就要问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呢？</p>
点三个。</p>
顾蚩走在阴晦的长街，身前身后并无人影，但道路两侧不时传来幽幽的私语。</p>
有个声音道：“书山上走下来一个老儒生，来找诸葛先生了，他说他想去问问罗刹明月净，高政为什么该死。”</p>
“这个老东——先生是谁？”顾蚩问。</p>
“颜生。”幽幽的声音回道。</p>
旸国太子太傅颜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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