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寻常地抬了抬手,
道:
“起来吧。”
“谢侯爷!”
“谢侯爷!”
许是赶巧儿了,外头有一名亲兵进来通传:
“侯爷,圣旨到!”
发兵之前,郑凡让瞎子以侯府的名义给朝廷去了一封折子,算上路途距离,回信……哦不,是圣旨终于到了。
这不是郑侯爷安排好的,
他自己也当即笑道:
“哎哟,本侯都忘了圣旨这回事儿了,呵呵。”
这是大逆不道之言,
无君无父,
无视朝廷,
骄横跋扈,
蔑视天子,
无法无天!
朝廷的里的御史们,可以不重复地对此举批判个三天三夜。
但当郑侯爷随口说出这句话后,
帅帐内的所有将领一齐发出了笑声。
什么叫骄兵悍将,
这,
就是!
为何当初在燕京皇宫里,小六子愿意拉着郑凡的手,让他也坐一坐龙椅感受一下?
是真的大方么?
不,
是因为他姓郑的,有这个资格!
资格体现在哪里?
不在郑侯爷常挂在嘴边的大不了投身江湖草莽,开一家新龙门客栈;
而在眼下,
而在此时,
而在这簇拥于帅帐中军四周的铁骑虎贲!
不打招呼,
我觉得可以打一下楚国,我就打了。
兵是我的兵,粮是我的粮,仆从兵是我招的,民夫是我征发的;
我做完了一切准备,大军都开拔到镇南关了,圣旨才到。
这也意味着,
他平西侯爷今日想打打楚国,那就打了;
明日想依葫芦画瓢,率军过那望江向西打颖都,那也就打了。
底气,资格,
自打姬老六当上皇帝的那天起,郑侯爷就在心里警醒过自个儿,人是皇帝了,别再天真地认为所谓的情分可以绑住一位皇帝,自古以来带着这种天真想法的人,都死得很惨。
和皇帝打交道,得有把握踹翻他龙椅动摇他姬家江山,你才能真正的长久和舒服。
来宣旨的,是黄公公。
是的,又是黄公公。
他几乎垄断了这几年来向晋地统兵大帅宣旨的所有活计,早些时候,是给靖南王宣旨,现在,是给平西侯宣旨。
黄公公风尘仆仆地进了帅帐,一路策马狂奔,到奉新城,才知道侯爷早就动身了,只得又追到镇南关。
好在,黄公公也习惯了。
宣旨太监持圣旨入帅帐,
郑侯爷依旧没起身。
他早就得到了新君的无数恩典,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以后,遇到陛下,也不用跪,理由,还是姬老六给他找的,嗯,因为征战,膝盖不好,所以体恤。
寻常人拿了这恩典,也是不敢不跪的,可郑侯爷,就是不爱跪。
郑侯爷不起身,那帅帐中的这些将领们,也无人应和。
黄公公持圣旨,站在中央,一时间,尴尬得脚指头都在隔着靴底抠地。
他不敢发怒,
正因为他是天子家奴,所以才清楚这位侯爷和新君之间的关系。
再者,历天城老靖南侯府前的石狮子,依旧在那儿杵着呢,眼前这位,和当年的靖南王,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脉相承呐!
故而,黄公公只能以求救般的目光看向郑侯爷。
郑侯爷摇摇头,
看向下方,
道:
“愣着干什么,接旨啊。”
“喏!”
“喏!”
众将先是齐声向自家侯爷应诺,随即再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在帅桌后的郑侯爷只是身子微微后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的内容,很官方。
先是谴责了楚军挑衅,犯边,掳掠杀戮我边民;
嗯,这当然是没影子的事儿,楚人都缩卵子缩到让百姓去砸冰面了,还主动犯边呢,但不管怎样,打仗嘛,得讲个名正言顺。
最后,是陛下下旨,命大燕平西侯爷郑凡,起王师,伐背盟毁约的楚人。
念完这些,黄公公都有些尴尬。
直娘贼,
陛下准许出兵的圣旨还没下来,这边大军都集结到了镇南关了。
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敢问,宣旨后,主动地将圣旨放在了帅桌上。
“黄公公辛苦,就在军中多逗留些日子吧,监军。”
“谢侯爷!”
黄公公大喜,这是给自己送军功啊,他魏忠河现在依旧得宠,那从浅邸跟着出来的张公公日后也必然会上位,但他们俩,有军功么?
当然,监军,他是不敢监的。
郑侯爷没做什么训话,
而是直截了当地吩咐道:
“都饿了吧,上饭食。”
饭食,是窝窝头。
因为宣旨的缘故,导致耽搁了一些时候,帐外天气又冷风又大,本来还带着点热气窝窝头等到亲兵们端进来时,已经变得梆冷了。
人人都有份,黄公公也有份。
热水,帐篷内就烧着。
郑侯爷拿起窝头,咬了一大口,就着热水下去。
帐内其余将领也都如此,没人敢抱怨窝窝头不好吃难以下咽。
这一幕,似曾相识。
等到一人俩窝窝头下去后,郑侯爷伸手抚摸了几下自己的胸口,道:
“难以下咽吧?”
众将不语。
“本侯,是觉得真他娘的难吃,不瞒大家说,本侯的这胃啊,精细着呢,啧啧。”
“呵呵……”
“呵呵呵……”
众将一起跟着笑起来。
而这时,
郑侯爷的面容,开始逐渐变得严肃。
帅帐内的氛围,也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所有将领们,包括黄公公都觉得后背一紧,站直了身子。
“先吃点粗粮,给你们刮刮肚子里的油;
等到了战场上,
给本侯放心大胆地吃!”
郑侯爷站起身,
目光扫过下方诸将,
大喝道:
“羡慕人家镇北侯府百年基业么,羡慕人家世代家将的百年富贵么!
现在,
机会,
就在你们面前!”
郑侯爷抽出乌崖刀,
直接刺入面前的冻土之中,
吼道:
“我平西侯府的百年富贵传承,
自此战始!”
随即,
帅帐内所有人都跪伏下来,
齐声大喊:
“愿为侯爷效死!”